那是19年前的事了——
我刚满9岁,同母亲住在川南那座叫茶子山的山脚下。父亲远在省外一家兵工厂上班,一年最多回家两次,住的时间也极短,那时我甚至怀疑自己没有父亲。
母亲有着高大结实的身板和一双像男人一样结满厚茧的手。她挥刀砍柴时,犹如一个左冲右突威猛无比的勇将,闪着灼人寒光的砍刀在她的手中呼呼作响,手臂粗的树枝溃军般在刀光下哗哗倒地。我虽然幼小,却极不欣赏母亲这种毫无女人味的挥刀动作。这双手只有在搔着我的后背抚我入睡的时候,才能感觉到母性的温柔与细腻。
学校在离我家六里处的一个山坳里,我上学必须经过一个叫乌托岭的地方。乌托岭方圆两里没有人烟,每天上学放学,母亲都是走过乌托岭来接送我。这个时候,母亲身上总带着那把砍柴刀,不是怕遇到劫匪,而是乌托岭上有狼。
1983年冬的一个周末,我和几个同学在学校贪玩,母亲找到学校。当我随母亲走到乌托岭的时候,月亮已经在头顶升起。银色的月光倾泻在丛林和乱石间,四周一片明晃晃的白。树林昏暗斑驳的影子静静地投射在山岭上,不知名的鸟儿在林子深处鸣叫,凄厉绵长的叫声,回荡在空旷的山林里......我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。
四点莹莹的绿光,突然从一块大石头后跃了出来——是狼!我和母亲同时发现,几乎叫出声来!母亲立即捂住我的嘴,我们一动不动,紧盯着一大一小两匹狼慢慢地向我们靠近。月光下能明显地看出那是两匹饥饿的狼,母狼像一只硕大的狗,狼崽紧紧跟随在母狼的身后。
母亲将我揽进怀里,我们屏住了呼吸。两匹狼大摇大摆地在离我们六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,冒着绿火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们!母狼竖起了身上的毛,摆出腾跃的姿势,准备随时扑来,用那锋利的牙齿一口咬断我们的喉咙。狼崽慢慢地从母狼身后走了上来,和母亲站成一排,做出与它母亲相同的姿势,毫无疑问,它们是要把我们当作训练捕食的目标!
惨淡的月光,没有风,连那不知名的
小鸟也停止了啼叫,一切仿佛都在这个时候静止下来,连空气也凝固了,让人窒息得难受。
我的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,母亲左手紧紧揽着我的肩。隔着厚厚的棉袄,我能感觉到母亲手心的汗渍浸入我肩膀的湿润。我的脸紧贴着母亲的胸口,清晰地听见在她胸口里不断擂动着的狂烈而急速的“鼓点”声。
而此时母亲的表情却是出奇的凝重与镇定,她轻轻地将我的头朝外挪了挪,右手慢慢地从腋窝下抽出那把尺余长的砍刀。寒冷的月光随着刀的舞动而不停地在树林里跳跃,杀气顿时充满了整个乌托岭。两只狼迅速地朝后面退了几步,前腿趴下,身体弯成一个弓状。我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,我听母亲说过,那是狼在进攻前的最后一个姿势。